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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3-9 18:54 上傳
“亞洲!”這恐怕是如今的安藤忠雄最經常念叨的一個詞。你問他各種問題,他好像都有本事繞回到亞洲的機遇這個話題上來。
早在20年前,安藤就在《都市彷徨》一書里寫道:“如同現在的西方文明一般,西方建筑也遇到了極大的瓶頸。在思索如何沖破這些瓶頸與障礙的時候,我想起了一些在年輕時曾去造訪過的亞洲諸國里所感受到的‘能量’。而這些‘能量’似乎隱藏著那個可能有所突破的原動力。”
2001年美國發生“9?11”恐怖襲擊后,安藤是最早作出反應的建筑師之一。他強烈反對在世貿廢墟上建任何建筑物,而是提交了名為“鎮魂之墓”的設計,希望用一處緩緩隆起的空白,來紀念城市的傷痛。可是他的方案被否決了。安藤由此更加確認美國的時代已經過去,他說:“美國就是一個利益社會,肯定還是希望在原址大興土木,重新再來賺取財富。以前,美國是世界的中心,現在亞洲時代已經到來。”
又是10年過去,眼下的歐美正經歷嚴重的危機,這使得安藤談起“亞洲”時底氣更足,坐在他對面,你分明可以看到他眼中閃著自信的光芒,感受到他的豪情滿懷。而最能代表當前亞洲所具有的“能量”的,無疑正是上海。安藤絲毫不吝惜對上海、對接受專訪當天所置身的陸家嘴的繁榮與活力的贊美。這正是他近年頻頻來訪并接受上海諸多項目委托的原因。甚至當被問及日本高速增長時期過度拆遷、大量新建因而混雜無序的一幕是否正在上海重演時,他也只是用一句“別忘了維護固有的東西”輕輕帶過,全然沒有顯露出當年猛烈批判東京“巨大毀滅性能量”時那種鋒芒。在解釋震旦博物館中的螺旋形
樓梯時,他甚至說:“樓梯蜿蜒向上,視野越發開闊,象征著上海是宇宙的中心。”
此次上海之行,安藤除了為震旦博物館——他在中國完成的第一個改建項目揭幕,還有一個任務,就是為3月17日將在梅賽德斯-奔馳中心舉行的“萬人演講會”宣傳造勢。主辦方估計當天會吸引超過1.5萬觀眾,這對一位建筑師來說是空前的——2005年安藤曾在臺北小巨蛋舉辦演講會,當時有1.2萬人參與。此次演講的主題,據安藤透露,同樣將圍繞“亞洲”這個關鍵詞。他是如此急于表達他的觀點,以至于專訪中數次在回答問題時“跑題”,滔滔不絕地講起“亞洲的時代”,希望能通過媒體盡可能廣泛地傳達給年輕讀者們。
仔細想來,安藤這樣的思路也并不突兀,似乎自明治維新以來的日本知識界、文化界,一向就有一種慣性,在碰到西方的壓力或者世界性的危機時,“自然而然”地想到亞洲的聯合。安藤在《論建筑》一書里坦承年輕時深受哲學家和辻哲郎《風土》等著作的影響,1980年還為姬路市設計了和辻哲郎紀念館。而和辻正是日本近代著名美學家、“亞洲一體”論倡導者岡倉天心的
學生,第一次世界大戰后,是和辻將岡倉英文著作中的思想傳播給了日本大眾。在他們看來,亞洲的聯合、亞洲價值的核心,無疑是以中日為“軸心”的。
安藤對中國的最初印象并不好。上世紀70年代早期中日恢復邦交后,安藤曾獨自來到北京旅行。他回憶說:“我被北京紫禁城那份壓倒性的尺度與氣勢震懾住了。沿著很長很長的路往城的方向走,好不容易走到這個巨大的建筑物前。”這種巨大的尺度對于習慣“螺螄殼里做道場”的日本建筑師來說,顯得頗為壓抑和疏離,“這么不尋常的規模就算親眼見到,對我而言也只是對于中國這個國家的存在感到莫名地遙遠”。紫禁城、天壇等在安藤看來更像是“讓人感覺有很強權力象征性的建筑”,所以給他“一種不快的感覺”。那時的安藤,剛從火熱的60年代走來,親歷了日本的“安保斗爭”和巴黎的“五月風暴”,正熱衷于自稱“游擊隊員”,埋頭做“城市游擊隊住居”之類具有極強反叛精神的設計項目,北京城及其建筑嚴格左右對稱的布局以及封閉圍合的構成,對他來說當然難以接受。
然而,40年后,中國終于成了安藤自我挑戰的“戰場”。“艱難的不是游說客戶,而是需要跟上‘中國速度’。” 他說,“中國有個特別好的地方就是決定很快,每個項目定下來就馬上去做。在中國,似乎非常簡單。這個怎么做?就這么做!然后開始切實著手進行。”
如今的安藤,依然自稱是“戰士”,但這個“戰士”似乎與早年的“游擊隊員”有所不同。“游擊隊員”傾心于反抗,對各種既定的秩序、制度、成規和意識形態都采取懷疑乃至否定的態度。那時候的安藤可以完全不顧業主的舒適度而設計自己認為有創造性的
住宅,也可以為了實現自己的根本意圖將項目擴大、預算超支,屢戰屢敗癡心不改。
而現在,這位年過七旬的老“戰士”雖然斗志不減,依然充滿創造的沖動,卻似乎不再有那么強烈的反抗性。有時候你會覺得,他好像被“亞洲”這個概念迷住了,陷入進去——就像近代以來很多日本文化界、知識界人士對于“亞洲”的迷戀。曾經,在這個概念之下,他們懷著最美好的理想,或主動或被動地贊同了日本對亞洲的侵略——“大東亞共榮圈”、“大東亞戰爭”也是以“亞洲”價值為號召的。這種時候,他們的心目中往往只剩下那個理想的、極致的、唯美的目標,而很少去考慮達到目標的手段是否正當,是否會導致對罪惡的容忍甚至頌揚。安藤對日本政府的批判始終很嚴厲,對日本曾經的“愚昧行徑和不善行為”也直言不諱地表示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必須“回過頭去反省、審視并調整做法與腳步”,以“改善與亞洲諸國的關系”。但在他對“中國速度”幾乎無保留地贊美、對“亞洲”概念相當模糊的強調中,卻難免讓人有一絲不安,他是不是會為了突出“亞洲”的速度與力量,而有意無意地忽視亞洲各國非常具體的經濟泡沫、政治積弊、民生困境?這會不會是一個更大規模的“魔鬼的交易”?
3月17日的演講會或許是一個好機會,讓我們可以進一步去了解作為建筑師的安藤,為心目中那個代表了未來的“亞洲”究竟
規劃了怎樣的藍圖。